镇政府档案室的老式吊扇吱呀转动,陈凡的指尖抚过1988年的矿井加固验收单。霉变的纸页上,某位专家的签名与生态公园设计图纸上的顾问落款笔迹相似度惊人。李婷举着紫外线灯凑近,泛黄的纸面突然显现出褪色的红蓝铅笔标记——当年标出的岩层脆弱带正好位于荣盛公司新挖的沟渠下方。
“陈书记,督查组要的汇报材料……”小赵的敲门声惊落了柜顶的灰尘。陈凡将档案复印件塞进公文包时,一张老照片从夹层滑落——二十年前的矿难救援现场,某个戴安全帽的背影腕表反光形状,竟与刘总如今佩戴的金表齿轮纹路完全一致。
汇报会上,投影仪将污染带迁移模型投在起雾的幕布上。陈凡的激光笔圈住生态公园施工区时,刘总突然起身整理西装,金表表链在ppt画面上划出刺目的光痕。“我们荣盛公司愿意承担环境治理的全部费用!”他的慷慨陈词引发督查组的热烈掌声,却没人注意李婷正在角落拍摄某份文件——荣盛提供的应急预案与五年前某次矿难处置方案存在87%的雷同。
深夜的应急指挥部帐篷里,陈凡用湿毛巾敷着胀痛的太阳穴。周海平掀帘而入时带进一股冷风,他将沾着机油的帆布包摔在会议桌上,七零八落的齿轮零件中混着半块印有“2003.7.15”字样的实验器皿残片。“这是从泄洪渠打捞上来的。”他的呼吸带着浓重的酒气,“和当年王教授实验室打碎的烧杯材质一样。”
陈凡用镊子夹起残片,LEd灯光下,玻璃断面处的淡蓝色镀膜与第五具金属箱内壁检测报告中的特殊涂层描述完全吻合。帐篷外忽然传来引擎轰鸣,两辆荣盛公司的工程车亮着大灯驶过,车厢挡板缝隙间漏出的暗红色粉末在车尾拖出长长的雾带。
手机突然在凌晨三点震动,匿名发来的压缩包里是数段关键通话录音。陈凡插上耳机时,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某个熟悉的嗓音正在布置“处理掉七号茶田的隐患”,背景里的钟摆声与镇政府会议室的古董座钟走秒节奏分毫不差。
河湾镇自来水厂的过滤车间弥漫着刺鼻的氯气,陈凡盯着絮凝池里翻腾的暗红色泡沫,后颈的冷汗浸透了防护服领口。吴主任的辐射检测仪突然发出尖锐警报,显示屏上的曲线图呈现诡异的周期性波动——与二十年前矿区水文监测记录的异常波动完全同步。
“切换备用水源!”陈凡抓起对讲机的手微微发抖。控制室的闸门指示灯次第亮起时,李婷突然指着监控屏幕惊呼:“泄洪渠的水位在下降!”画面里,本该被水流冲走的污染物正附着在渠壁凝结成晶体,在红外摄像头下泛着妖异的荧光。
晨光刺破雾霭时,陈凡站在泄洪闸控制台上,看着暗红色结晶在闸门缝隙间缓慢生长。周海平用铁锹刮下一片晶体,缺指的手掌在朝阳下投出残缺的阴影:“这和四号矿区塌方前井壁的结晶体一模一样。”远处生态公园的塔吊正在吊装巨型景观石,石料表面隐约可见“04731”钢印的压痕。
省督查组的总结会上,王组长将檀木手串拍在会议桌上:“河湾镇要顾全大局!”陈凡的钢笔尖在汇报稿上洇出墨团,文件底部“建议追责”四个字被汗水晕染成扭曲的蝌蚪状。刘总适时推门而入,身后秘书捧着的锦旗上“优秀企业公民”的金字刺痛了所有人的眼。
“我们荣盛决定追加三千万环境治理基金!”掌声中,陈凡注意到刘总腕表的齿轮纹路在锦旗反光里投出细密的阴影,与1978年矿洞通风管设计图上的螺纹剖面惊人相似。李婷突然起身离席,她白大褂口袋里滑落的U盘被陈凡顺势踩在脚下,金属外壳上反光的“2003.7”字样与第五具金属箱的档案编号形成连续序列。
暮色中的茶田腾起淡紫色雾气,陈凡蹲在重新封填的塌陷坑旁,指尖捻着暗红色结晶体的碎末。周海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砂砾摩擦般的嘶哑:“二十年前他们埋了六具金属箱。”他残缺的左手展开泛黄的矿区图,第七个标记点赫然位于生态公园正在浇筑的喷泉池下方。
陈凡的手机屏幕亮起,县常委会的会议通知跳出界面:明日审议河湾镇领导班子调整方案。他抬头望向生态公园方向,落日余晖中,荣盛公司的塔吊正在吊装最后一块景观石,石料背面的苔藓间隐约露出半截“04732”的钢印编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