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直对刘同提的要求并不算意外。
他这几个亲戚犯的是小事,刘同必然不会拿大事利益来交换——就刘同所说的两件事,往日间他稍稍授意,就能办下来,影响不大。
当然,只要他打招呼了就会留下痕迹,经不得查。
如今暗处不知是谁将他几个亲戚查了个底朝天,他怎么可能答应刘同此事?
可若是拒绝得太过生硬,只怕会惹刘同生气,将他亲戚的案件大办特办,同样会影响到他的仕途不说,亲族那里也难交代。
呼吸之间,陆直就转过不少念头。
刘同见他一时不说话,笑问:“怎么?陆老哥不会觉得这两件小事很为难吧?”
陆直道:“刘佥事,这两件事若放在以往,都不用请我吃饭,派人来打个招呼,我就给办了。可此番要这么办了,我怕是会连累刘佥事呀。”
刘同脸上的笑容没了,“为何这么说?”
陆直:“刘佥事可想过是何人将这些罪状、证词搜集起来的?只怕是有人在查我。”
“这人可能是陆某的政敌,也可能是民间的仇人,总之,若不知此人是谁,我如何能安生?”
“那人既然将这些罪状、证词交给刘佥事,只怕也会盯着。我若是再帮你办事,岂不是连累了你?”
刘同听完先是微愣,随即额头便微微冒汗。
陆直说的这种可能他还真没想到——之前他就以为是某些受陆直亲戚欺负的小民送来的这些罪状、证词呢。
如今想来,能搜集这么多证词,绝非小民能办到的。即便真是“普通百姓”,也必然手腕不凡。
最主要的是,他也不知此人是谁。
想到这里,刘同立马小心地看了眼敞开的门外、窗外(防偷听),随即向陆直作揖道:“此番多谢陆老哥处理,不然我可就疏忽了。”
“嗯,陆老哥这几个亲戚的事,我就‘秉公处理’,可好?”
陆直叹道,“就秉公处理吧——对了,犬子已失踪近两日,麻烦刘佥事帮忙留一下。”
陆直儿子都失踪了?
刘同又愣了下。
随即想:怪不得他如此警惕,针对他的人敢绑架他的儿子,绝对不普通啊。
然后他就觉得面前的美酒佳肴没什么滋味了,只想赶紧跟陆直分开,就当今日没见过。
于是又敷衍了几句,便借口家中有事,匆匆离去了。
陆直后走,却被九溪院告知还没付宴席的钱,让他很是无语,暗骂刘同抠门之后只能付了钱——九溪院的一桌宴席可贵得很。
次日,陆涛依旧没找到,却有御史从京师来到滁州。
这让陆直越发感觉事情不妙,连儿子都顾不得找了,而是匆忙地应对御史——他虽然自认为到滁州后没犯什么错,但万一底下人犯错牵连到他呢?更不必说,他那几个亲戚都已经被人拿住把柄了。
在御史到达滁州的这天晚上,陆涛和一众家仆终于回来了。
见到陆直及其发妻王氏后,陆涛是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起来。
“爹,娘,儿子险些就回不来了呀,呜呜···”
王氏正待检查陆涛身体、安慰一番,陆直就喝斥道:“不争气的东西,别哭了,赶紧说说遇到了什么事!”
陆涛见陆直发怒,不敢哭了,忙哆哆嗦嗦地将过去两天遭遇的人和事说了。
说到最后,陆涛自以为聪明地道:“爹,儿子被囚禁的这两日反思过,那老头儿很可能是朝中致仕的大官。”
“可就算致仕的大官,他也不能这么干呀?私闯民宅、殴打住户,甚至还敢囚禁官员子嗣,按大明律这可都是大罪!”
“此人就算在朝中再有势力,爹您只要把证据坐实了,参他一本,不说帮儿子报仇,也绝对够那老头儿受的了。”
“那老头儿还反过来给我安了一堆罪名,最可笑的是还说我大不敬——连大明律都没读透,亏他还是朝中大官呢。怪不得人精神得很,却致仕了。”
陆涛才说完,陆直便一惊,问:“你说什么?大不敬?”
陆涛依旧没醒悟,点头道:“对呀,那老头儿居然说我大不敬,可好笑了···”
“说!那老者具体长什么模样?!”陆直忽然起身,一把抓住了陆涛的衣领急问。
陆涛从未见陆直如此紧绷、急躁的模样,一时吓得呆住了。
“畜牲!快说呀!”
王氏见自己宝贝儿子从“不争气的东西”升级为“畜牲”,很是不高兴,便喊道:“老爷,你发癫呢?吓坏涛儿了!”
“你给我闭嘴!”陆直吼了王氏一嗓子。
王氏吓得不敢吱声了。
陆涛则回过神来,哆哆嗦嗦地描述起“老头子”的长相来。
等听陆涛讲完,陆直脑海中便不可抑制地冒出一个猜测:难不成竟是皇上?!
虽然陆直只是曾远远见过朱元璋几次,并未看真切朱元璋的长相,却听他人描述过。再配合陆涛经历的“囚禁”一事,他越发觉得,那老者就是朱元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