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世显拱手道:“陛下,高丽第一批迁徙来京师的裴、柳、宋三家今日到了,只怕看到朝廷给他们安排的住处,会心生不满,认为朝廷吝啬。”
“事情传到外面的其他藩属国,定会有损我大明朝廷的名声啊。”
朱元璋淡淡道,“此事朕不是早就说清楚了吗?彼辈本都是国之蠹虫、害民之贼,若按咱大明律法处置,多半都要抄家灭族。”
“而今朕不仅给了他们活路,还允许他们带着浮财迁徙到京师定居,甚至按人丁分给田宅。”
“他们凭什么不满?知好歹吗?!”
说到最后一句,朱元璋语调徒然加重,令邱世显都不禁颤抖了下。
但朱元璋对高丽世家的安排实在挑战他的认知,因此他硬着头皮还想继续劝谏,“陛下乃九五至尊,当广施仁义方能江山···”
“邱侍郎!”这次却是朱标忽然开口,打断了邱世显的话,“我父皇的话还不清楚吗?高丽世家、豪族多有罪孽,本该依律惩处,如今朝廷这般安置已经是法外开恩了!”
邱世显听朱标如此说,先是意外,随即恍然——他刚才差点就说了不该说的话。
如果不是朱标及时组织,他那话一出口,别说劝动朱元璋,说不得自己都得丢官罢职,甚至被打入牢狱。
想明白这些,邱世显只能道:“臣明白了···臣告退。”
待邱世显退出了奉先殿,朱元璋就不禁道:“这个邱世显,年纪还没咱大,就已经老糊涂了——好端端的非要为高丽那些虫豸求情,真是不知所谓!”
朱标道,“父皇息怒——咱中国历朝历代确实都是以礼待四方属国及外国,邱侍郎脑子一时拐不过弯儿来实属正常。”
朱元璋哼道,“礼?礼也不是一成不变的。而今咱对那些虫豸的安排就是咱大明的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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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四岁的裴玄珠坐在四轮马车上,并无任何好奇——在高丽国内,她家有好几辆这种四轮马车,且内外装饰都比这辆奢华多了。
她甚至因为这车内没有熏香,屁股下的垫子不是驼绒,觉得有些不适,一直用手绢捂着口鼻。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忍不住了,掀开车窗帘往外看了下,见路两边都是田野,便问:“母亲,我们这是去哪儿?”
“我怎知道?”裴玄珠的母亲尹氏不耐烦地道。
尹氏也是世家嫡脉小姐出身,同样不习惯这辆内部宽敞却不舒适的四轮马车,最主要的是她心情不好。
此番高丽内附大明,她娘家尹氏不知怎么就被定了大罪,得了个抄家流放的处置——除了她们这些外嫁出去的尹氏女,尹氏其他人无论男女老少,都被发配到北洋、吉林、罗荒这三大都司去了。
夫家裴氏虽然逃过一劫,却被暗示放弃家宅田地,只带着些浮财,限期迁到大明京师来。
原本,尹氏认为大明朝廷怎么也会在城里给他们安排个宅院,可如今拉着他们嫡脉二十几口的车队却是到了城外。
显然,朝廷安置他们的地方也在城外。
马车下了水泥路,颠簸了一刻多钟,终于是停了下来。
裴玄珠跟母亲还有同车的几位姐妹下了车,便见面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村庄,约莫有四五十户人家的样子。
她仗着父兄宠爱,来到车队前面,便听见父亲跟送他一家过来的绿袍官员交谈。
“裴员外,这就是朝廷分给你家的宅院,有两进,十好几间屋子,应该够你家住了吧?”
父亲裴东显陪着笑,点着头道:“够了够了。”
绿袍官员道,“够了就好——这宅院中朝廷该准备的都准备了,但裴员外毕竟是高丽大户出身,若是用不习惯,或是觉得缺些什么,可以到城里购买。”
“反正这李家坡离京师也才十几里地,回头裴员外买两辆马车,进城方便得很。”
“至于分给你家的田地,可以找村老询问——京师人多地狭,田地价格连年上升,即便如此,陛下还是从官田中给你家每丁分了半亩水田、一亩旱地,可谓照顾有加啊。”
裴东显露出满脸的感激,“是是,皇上的恩德,朝廷的照顾,草民铭感五内——张副使要不要进去歇一歇,喝杯茶?草民从高丽带来了几斤好茶,您可以品尝一番。”
“不必了,我还要回城办别的公务呢,裴员外还是赶紧忙安家的事吧。”说着,绿袍官员转身,瞧见裴玄珠后似乎是想起什么,又转身道:“对了,裴员外若有什么难处,可到城中寻江宁县衙礼房帮助。”
说完,这才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