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城。
石条里,杂造坊。
如今的杂造坊可是跟十年前大不相同了,甚至跟五六年前相比都有了很明显的区别。
十年前的杂造坊大多都是茅草屋,家里条件好的盖个土坯墙,家里条件差的干脆就是用些不合格木料建造的竹木墙,抹上一层泥巴挡风,说是房屋,实际跟窝棚差不多。
至于砖瓦房,那是屈指可数。
而今要是十年前离开的人回来看,怕是都不敢认了。
因为几乎家家户户都盖了砖瓦房,有几家富户院里甚至盖了两层的楼房!
反倒是原来最多的茅草房,如今瞧不见几家了。若有,那户主要么是好吃懒做之辈,要么就是运气差连年倒楣之辈。
洪大轩家倒是没盖两层楼,可盖的青砖灰瓦房盖得却也颇为高大、阔气,就连外面的院墙都用青砖盖起了一人高左右,在上面种了荆棘之类的灌木防盗。
这日。
洪大轩从四轮马车制造厂下职后,又买了一斤猪肉、一条鲫鱼、几块豆腐,哼着小曲回到了坊里。
这小曲是新戏《沙家洼》中的一段,过节时厂里请了官府的戏曲团来厂里演出,他就喜欢上了。
这《沙家洼》讲的是元末时沙家洼一个叫沙四五的少年家因天灾及元廷横征暴敛吃不上饭,父亲病死、母亲饿死,妹妹被村里的蒙古老爷强索去当丫鬟,沙四五为了活命不得不出去讨饭吃。
后来沙四五当上了洪武皇帝麾下的红巾军,改名沙思武,领着一队红巾军回来,将蒙人老爷砍了,解救了妹妹,又将蒙人老爷家财分给村里乡亲,带着村人一起投奔了洪武皇帝,从此过上好日子的故事。
洪大轩很喜欢这出戏,觉得那沙四五虽然经历跟洪武皇帝有点像,却没那么传奇而显得遥不可及,反倒更贴近他们这些小老百姓——用某份报刊上评戏的话讲,那叫接地气。
所以,洪大轩后来甚至花钱去戏园听了几回,学会了其中几段唱曲。
“洪匠师下班了。”
“呀,洪师傅又买了肉和鱼,难不成又要抱孙子了?”
“哪那么快又抱孙子,咱今天是因为别的事高兴。”
“洪师傅家又有啥喜事?”
和几年前相比,坊里乡亲跟洪大轩打招呼更热情了。
听人对他的称呼就就知道为何——他在上了数年成人识字班后,终于在前年通过匠师考试,成为了一个有“功名”的匠人!
因为这个,洪大轩人比以前更自信、开朗了,说话也多了。
听人询问,他便笑着道:“不是咱家的喜事,是大伙儿的喜事——今晚,我们石条里所在的这块就要通电了!”
巷子里的街坊们听了都微愣,随即便都露出了喜色,七嘴八舌地说起来。
“真要通电了?”
“内城早半个月就通电了,那晚上可亮哩。眼下都四月中旬了,咱们石条里也该通电了。”
“外城这么大,咱们石条里位置又比较偏,我还以为要等到五月份才能通电呢。”
“这说明那什么电力局衙门办事利索。”
“我看是因为咱们这儿都是工匠,甚至还有洪师傅这样的匠师,比外城其他里坊更受重视,所以才能这么快通上电。”
“诶,王大锤,看你议论得热火朝天,先前不是说不需要通电吗?这通电了也没你家啥事呀。”
“怎没我家事?我后来也是报了名的——那电灯比油灯亮堂多了,晚上我媳妇织布、我娃写作业都不伤眼睛,这道理我王大锤能不知道?”
“那你先前咋说不需要通电?”
“我那是一时舍不得钱,后来不是在媳妇的劝说下想通了嘛。”
“听说王二麻子家是真不准备通电,等今晚他就羡慕咱们吧,哈哈。”
“王二麻子,那就是懒鬼,媳妇都没得一个,晚上要灯光干啥?数他脸上的麻子吗?”
“···”
街坊们说笑的声音远去,洪大轩已然回到了自家。